读书 | 把谎话说圆，是成为总统的基本条件？

《当总统撒谎：官方欺骗及其后果的历史》

[美]埃里克·阿尔特曼 著

王本涛 徐蒙 译

(相关资料图)

索·恩 |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到20世纪末，经历过民选官员众多谎言的美国人，大多数都已接受这样一个事实：欺骗是美国政府中普遍且公认的做法；令人信服的撒谎能力也已成为担任公职的必备素质。虽然大众已普遍接受政府的撒谎行为，但仍需要关注这种制度化的不诚实对美国政治文化产生的影响，而很少有作品对这一话题投入关注。

《当总统撒谎：官方欺骗及其后果的历史》基于大量原始资料详细研究了四位重要总统所说的谎言：富兰克林·罗斯福与雅尔塔协定、约翰·肯尼迪与古巴导弹危机、林登·约翰逊与第二次北部湾事件、罗纳德·里根与1980年代的中美洲。阿尔特曼从实用性的角度来探讨政府谎言，通过研究同期政府文件和媒体报道，展示了官方谎言如何反过来困扰说谎者本身及其继任者，又如何最终破坏他们最初通过说谎来支持的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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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克林顿总统任期的最后几天里，手机预付运营服务商全客丰开始播放一则电视广告，这个电视广告采用了大家非常熟悉的镜头，取材自最近几届美国总统。第一个出场的是理查德·尼克松，他坚称自己不是骗子。接下来是老布什，他要求他的共和党同僚读懂他的唇语，承诺“绝不加税”。最后，画面切换到克林顿，他在电视镜头中摇动着手指，坚定地说他“没有和莱温斯基女士发生性关系”。最后的结语是广告商的声明：“说起来好听，就是不动真格”。全客丰几乎立即收到了白宫所谓的“勒令停止通知函”。

问题并不在于克林顿总统对如下指控感到愤怒：他像所有现代总统那样，讲话不诚实。相反，白宫律师解释说，总统的一项实施已久的政策“禁止将总统的名字、肖像、言语或者活动用于任何广告和商业促销中”。事实上，在控告总统说谎这件事上，没有人会真的较真。

在今天的美国政坛，把谎话说得圆，毫无疑问已经被视为担任高官的基本条件。官员说的许多谎话显然都无伤大雅。广大政客需要取悦听众，而他们对此也感到责无旁贷。各地居民都期望到访的政客歌颂他们的城市“美丽”“充满活力”。每个利益集团的成员都期待着被告知，他们所关心的问题“至关重要”，希望现场的参议员、众议员或者总统表示“非常高兴在这里和好朋友们相聚”。

除了少数例外，美国政治家出版竞选自传时被默认为传记作者只是为了方便。当《纽约时报》的专栏作家陶曼玲想要嘲讽乔治·W.布什（小布什）的对华政策时，她指出：“小布什在大学毕业后，进行了为期六周的中国之行探望父母，当时他的父亲担任美国驻中国联络处主任，这段内容在《自传》中只占据一个自然段的篇幅。”陶曼玲和在华盛顿特区的所有人一样知道，这位总统并没有“撰写”他的自传，而是将这份工作委托给他的顾问卡伦·休斯，甚至没有人知道总统有没有读过书稿。然而，由于她想表达更重要的观点，这个谎言被忽略了，甚至没有人想到要提出这个问题。

在这方面，竞选自传和美国政治家看到自己被提名为总统或副总统候选人时要遵循的仪式相似。大家期待候选人回应称，他不想离开目前的职位。如果承认了真实的野心，候选人就会不幸地被打上毫无经验的标签，这也可能意味着他没有资格担任所竞选的职位。所以，候选人会选择说谎，媒体也会忠实地报道他的立场。甚至与此事几乎不相干的人也能理解这并非真实，大家都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讽刺性报刊《洋葱报》的编辑撰写了一篇关于乔治·华盛顿樱桃树传说的讽刺文章，这篇读来令人窒息的报道揭露了总统的骗术，“震惊”了媒体，其逻辑上的结论是：“无论如何，证据表明整个故事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伪造的。这对总统的声誉造成了毁灭性的双重打击，因为它不只是一个谎言，还是一个教人不要说谎的谎言。”

这并不是说所有的谎言都具备同等效力。当然，有些谎言具有令人震惊的冲击力。但是，正如后文将提到的，总统们讲话越来越不真实了。2004年5月，《华盛顿邮报》的新闻公评人迈克尔·格特勒就布什总统发动战争一事委婉而敏锐地指出：“到目前为止，除了萨达姆·侯赛因是个恶人以外，我们在战前被告知的所有事情，结果都被证明并非事实：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外界对伊拉克‘爆发’核蘑菇云的描述、侯赛因与基地组织的联系、美军受到的欢迎和抵抗、为此付出的代价以及需要出动的军力。”

（图源：视觉中国）

在今天看来，政府提出所有这些因素，最好的情况下是出于错误的确定感。”然而，当媒体发现，在美国是否要发动其第一场“先发制人”的战争这个重大问题上，他们被布什政府内阁成员多次蓄意误导时，得到的回应是几乎漠然的否认和各种借口。令人奇怪的是，无论人们如何看待所有支持战争的新闻报道，几乎所有的主流媒体都将注意力更多地聚焦于《纽约时报》记者杰森·布莱尔的谎言和造假行为，而不是美国总统和副总统关于伊拉克的谎言。“布莱尔事件”引起了巨大反应：大量基于大规模内部调查撰写的冗长的反思文章以及《纽约时报》两位资深编辑被迫辞职。这就使得任何关于总统及其顾问支持战争的理由是否真实的讨论都相形见绌。实际上这两场骗局几乎是同时发生的，这表明尽管有些形式的蓄意行骗不被公众所容忍，但这不包括美国总统的谎言。

尽管我们已经习惯于将日常的政治谎言视作理所当然，仍然值得注意的是，总统的谎言在多大程度上塑造了我们的战后历史。然而，这些谎言的后果很少得到关注。诚然，比尔·克林顿在讨论自己与莫妮卡·莱温斯基的通奸关系时不诚实这一点让华盛顿建制派感到不安，但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有必要通过强调他的声明“遵守了宣誓内容”来证明克林顿这一态度的正当性，以此证明这与普通的总统谎言不同。

在2000年的总统大选期间，总统说谎的问题也引起了极大的争论。副总统戈尔的竞选活动不断地受到媒体的质疑，因为他涉嫌不可自制地说谎。这些争议大多数集中在戈尔的声明上，记者们认为戈尔夸大了个人的政治成就；在这些故事中，他美化或误记了一些细节。根据民意调查和新闻报道，相比之下，人们普遍认为乔治·W.布什在“品行”问题上胜过戈尔，但人们也发现他隐瞒了遭拘捕的记录，并且他在陈述其在得克萨斯的经历、先前在私营企业以及在得克萨斯州国民警卫队的经历时也多次蓄意误导。

然而，布什的不诚实在选举时没有上升成主要问题，因为报道这些不诚实行为与媒体的作风不符：媒体在报道各候选人时，需要选择大料。照这种说法，戈尔的“谎言”意味着他与自己的“人设”不符，他不过是一个精于算计的政客，不能作为一个“真实的人”与人打交道。不管怎样，乔治·W.布什的谎言被认为与选举无任何关系，因此，不管这些谎言对他的总统任期的潜在影响如何，人们都予以忽略或原谅。